2009年5月7日 星期四

一場「文不對題」的國際會議

這次會議的重點究竟是「反種族歧視」還是「申張人權」?反種族歧視會議是由人權委員會負責籌組召開,內容卻和以「一種族因優越感作祟,以致對其他種族產生敵視、迫害等不平等待遇」做為定義的種族歧視完全無關!對於這個現象,聯合國本身及媒體界都不曾自問與細索。

 
文/顏敏如 Yen Minju

 
在聯合國會議上,一國總統公開指責另一國總統的事例已很少見(委內瑞拉總統Chavez曾大罵美國前總統布希),而一國總統致辭當中,與會者公然走出會場的情形,應該也足以創下記錄。2009年4月下旬在日內瓦舉行的德班審查會議(Durban Review Conference)就有這種令人錯愕的景況。伊朗總統Ahmadinejad由於是與會的唯一總統,大會安排他在開幕後首先致辭。
Ahmadinejad照例只穿著西裝外套,不打領帶,站在有著「回顧Durban會議,日內瓦2009。團結打擊種族歧視:全體人類的尊嚴與正義」字樣的演講台後,義正辭嚴地說:「…猶太復國主義是種族歧視的具體化。以色列濫用宗教隱藏其仇恨,是個徹底執行種族主義的,最殘酷的政權。…歐洲發起第一和第二次大戰,為了補償其種族歧視的罪過,把一個歧視種族的政權帶到了巴勒斯坦地,並且和美國一起,支持這個政權60年。…傲慢的美國為了擴展影響力,聯合其同謀在伊拉克與阿富汗發動戰爭… 」Ahmadinejad話沒說完,伊斯蘭國家成員鼓掌支持,近四十名歐盟國家的與會者卻步出會場,當時有人高舉白紙,上面是「伊朗金援哈瑪斯和真主黨」的清晰字樣。
上世紀末在盧安達的種族滅絕及南斯拉夫的屠殺事件,讓人驚覺,阻止類似事件的發生必須在全世界長期而有效率地執行。2001年舉行的第一次反種族歧視會議便是在此一背景下產生。選擇曾實行過而又放棄種族隔離政策的南非(地點在德班),有其象徵意義,目的是要徹查曾經發生過的不義事件,並在聯合國的推動下,以跨地域、跨時間的規模,讓世人集體認清錯誤所在。八年前的第一次會議有160個政府、3000個非政府組織參加,與會人數高達一萬八千人。然而正如同這次會議,當時不但無法探討種族歧視問題,伊斯蘭和阿拉伯國家以激烈的言論攻擊、謾罵,讓會議成了反以色列、反猶太的鬧劇;猶太復國主義被烙上納粹標記,以色列被定性為新種族隔離政策的執行者。這就是八年後的現在,英、美、法、加、德、荷、盧、義、波、澳洲、以色列等國,因懷疑會議的正當性而拒不與會的由來。
今年的德班審查會議主要是對2001年「反對種族主義、種族歧視、仇外心理和不容忍行為世界大會」召開以來所取得的進展,以及各國履行承諾的情況進行審議。正如所料,這次會議並不是各國對話與彼此了解的平台,不但提供了敵對國家間的另種戰爭工具,更讓某些國家有機會頂著聯合國的光環,利用媒體的巨大功能,接續其過於偏頗的宣傳戰。而會議所在地的瑞士,其媒體則充斥著和「反種族歧視」無關的評論,諸如:伊朗當然不可能為了其國內將出軌的婦女處以石刑、將同性戀者吊死,或因著出版反猶漫畫而與會;某些伊斯蘭國家對基督徒的迫害,以及將幼齡女孩嫁給可以當父親,甚至當祖父的男子為妻,也不是會議的重要議題;而另些非洲國家到底是由於可以向西方國家獲得金援,還是期待可以討論如何消滅割除女孩陰蒂的殘忍行徑而參加?
令人不禁要問的是,這次會議的重點究竟是「反種族歧視」還是「申張人權」?反種族歧視會議是由人權委員會負責籌組召開,內容卻和以「一種族因優越感作祟,以致對其他種族產生敵視、迫害等不平等待遇」做為定義的種族歧視完全無關!對於這個現象,聯合國本身及媒體界都不曾自問與細索。

現階段的聯合國人權委員會裡,三分之一的委員屬於伊斯蘭會議組織(OIC, Organization of the Islamic Conference),加上非洲國家成員,西方國家的出席者自然成了少數。會前的籌備工作是在伊朗、利比亞、中國和古巴外交人員的監控之下展開,由利比亞總統格達費所派出的代表主持,而籌備會的報告則由古巴提出。這些國家原本就痛恨西方的傲慢,現在自然不可能放棄聯合國提供的機會,而對他們認為是目中無人的發達國家公開反擊。西方國家雖是少數,卻也有發言機會,他們竟然選擇不參加,即便與會也三緘其口。這個態度,或許是因為除了顧忌石油利益會因此受損之外,自家境內越來越多的穆斯林人口,也讓其代表團不敢發言,以免影響國內的選票。
現在會議既已結束,也只能努力去看出其中或有的「精華」。撇開「種族歧視」不談, 以為衝突可以在會議桌上解決,以為不友善國家的掌權人及激進份子可以透過談話、解釋而變得「友善」,未免過於幼稚。然而這些國家的人民並不都如同其某些激進的領導人或政治人物,認為曾受殖民或受壓迫者能夠在聯合國一吐怨氣,是件讓人興奮的大事。我深切寄望這些國家裡溫和的知識份子,能夠更看清自己國家的不足,即便有喪命的危險,仍應致力改革。而西方應以國內的民間資源,對這些溫和派大力支持。
敵對國家間的對話故不可少,歐洲左派單方面以為獻出自己便能贏得他人,則顯得缺乏思考,能夠利己、利他的策略需要極精緻的操作與謀劃。把不友善國家納入國際社會主流體系有著潛在的風險,卻值得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