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0月1日 星期六

台灣天主教會應是外交的尖兵

「見證」2005年8月份刊登了韓德力神父「回顧悠久歷史,展望美好未來」,有關比利時丹尼爾斯樞機應中國國家宗教事務局邀請,率團訪問中國大陸,其經過及始末的特稿。報導中除了提到「中國政府第一次邀請樞機為中國神父修生們講課的創舉,也提供了直接了解中國修院教育實況及和中國教會領導人接觸的機會」,並記錄「愛國會副主席劉柏年先生介紹了中國教會的情形 – 文化大革命後20年來,中國教會重建或重開的教堂有6000座,大修院12所 … 現在90%的神父、修女都是年輕人」。此外,中國司鐸培育情況的敘述,也著實令人稱羡。中共不但提撥七百萬歐元(近二億八千萬台幣)建造北京全國神哲學院,也籌劃興建修女培訓學習中心。凡此種種,的確美化了天主教在中國發展的現況,而讓人一時忘懷中共對「不聽話宗教團體」長期而一貫的迫害。

 
文/顏敏如 Yen Minju

 
「見證」2005年8月份刊登了韓德力神父「回顧悠久歷史,展望美好未來」,有關比利時丹尼爾斯樞機應中國國家宗教事務局邀請,率團訪問中國大陸,其經過及始末的特稿。報導中除了提到「中國政府第一次邀請樞機為中國神父修生們講課的創舉,也提供了直接了解中國修院教育實況及和中國教會領導人接觸的機會」,並記錄「愛國會副主席劉柏年先生介紹了中國教會的情形 – 文化大革命後20年來,中國教會重建或重開的教堂有6000座,大修院12所 … 現在90%的神父、修女都是年輕人」。此外,中國司鐸培育情況的敘述,也著實令人稱羡。中共不但提撥七百萬歐元(近二億八千萬台幣)建造北京全國神哲學院,也籌劃興建修女培訓學習中心。凡此種種,的確美化了天主教在中國發展的現況,而讓人一時忘懷中共對「不聽話宗教團體」長期而一貫的迫害。

然而,不但應邀、受訪的兩造,全世界也都明白,中國的宗教事務局只介紹了一部份中國天主教的現況,另一部份在受迫情境中堅持信仰、忠於教廷的地下教會卻仍舊深隱在幽暗中。吾人有理由寄望,因忌諱中共的逼壓,台灣橋樑教會對中國地下教會實質幫助的報導,雖不見諸一般媒體及教會媒傳,我們的主教團及梵蒂岡秘書處應有成堆的檔案記錄才是。

「回顧」一文提及:中國教會希望中國和羅馬聖座間關係能夠正常化;愛國教會的傅鐵山主教也敦請丹尼爾斯樞機在這方面能做出更大的努力等等。中、梵、台的外交關係每隔一段時日總會被提起討論。其中的利害關係,各方早已剖析明白。梵蒂岡是台灣在歐洲的唯一邦交國,除了以金錢堆砌起來的,在聯合國有席位卻無足輕重以及政經狀況擺盪不定的「友誼國」之外,梵蒂岡是台灣足以彩飾門面,能夠引以為豪的邦交國。\r

1999年4月「見證」出版了「中梵建交面面觀」的特刊。幾位執筆人對此一議題從不同面向予以探討,結論是中梵建交的可能性不大,卻也無人能擔保事情不至有意料之外的演變。

特刊中孫效智先生提及「中梵關係的癥結,簡單地講就是主教任命權問題。深入點看,則碰觸到中共集權的中國與教廷對中國天主教會的掌控權之爭」;同樣在特刊中,韓德力神父亦寫道「中國和聖座之間的猜忌並非起源於中共政權,而在幾世紀前便有。康熙皇帝發現教宗對中國天主教友有某種程度的權柄時,他不單拒絕接受,還將外籍教士驅逐出境。爭論的關鍵在控制權。… 在中國歷史及文化中會把政府、國家提到一個異乎尋常的層面,… 中國執政者對其子民,比起其他國家領導人,有更高,不可侵犯的權力。… 天主教的領導者教宗是教會的首長,他對中國天主教友的靈修生活及信仰生活有治轄之權。這在中國馬上啟人疑竇… 就算外交關係已正常化,這份猜忌還是會在,且會持續困擾著教會當局。」

中國百年積弱,連番受到西方列強殖民瓜分的結果,不自覺地發展出刺蝟效應。任何從國外來的批評或建議都可能被視為割肉括骨的利刃,都足以讓中國高展尖刺以自保、自衛。1996年中國陸續出版「中國可以說不」及「中國不僅僅說不」的某些內容,便是明顯的一例。中共寧可看人民吃飽喝足駕車旅遊(生態嚴重破壞、貧富差距加大以及農民上訪的實情內幕,自是按下不語),眼見法輪功團體聚眾動員的力量恐怕動搖社會,所以必須加以撻伐。\r

梵蒂岡任命主教是個制度,雖有神學上的意義卻與信仰沒有直接關係。以中共的對外態度觀之,任命主教自然被解讀成干涉內政。滿清時代的想法是:外國勢力假借宗教,企圖使中國西化並進一步分裂中國。堅持走自己社會主義道路的現代中共政權不也或多或少延續這項傳統?「…必須改變不適合社會主義的宗教制度與教義,因為宗教制度、教義與道德規範的正面元素應該以服務社會主義為依歸(註)」的論調,以及愛國教會傅鐵山主教也身兼政協副主席的事實,梵蒂岡有責任正視並列為處理中國事務的具體參考要項。

特刊中一篇樸實感人「大陸忠貞教會的呼籲」文字中,將中共自上世紀中至世紀末對教會的態度與血腥鎮壓的處理手法做了提綱挈領的敘述。而他們對於梵蒂岡堅定的呼籲,扮演橋樑角色的台灣教會有義務詢查,這項呼籲是否已轉呈給教廷?梵蒂岡對此有何具體回應,內容為何?因為梵蒂岡的回應可視為教廷對北京政策的指標。

梵蒂岡具有雙重身份,既是國家也是教會,世人則要求後者應凌駕於前者。梵蒂岡的道德特質會影響教廷與其他國家之間的關係,換句話說,如果外交傷害了道德,世人會提出質疑並要求解釋。教會在二次大戰時對納粹的大屠殺缺乏應有的遣責,半個世紀後,教宗仍須俯首道歉。有此一前例,教廷對外交事務自會格外謹慎。自古以來,教會已涉世太深,要釐清「歸凱撒、歸天主」比想像中困難許多,雖是如此,在大原則上,教廷當不至自亂陣腳。是非曲直無處不在,教會不能退卻,不能在任何領域中缺席。\r

與其擔心中梵建交的問題,台灣應自問,有何道德上的優勢可牽制梵蒂岡?若有,是什麼(例如,台灣教會是否對於社會上的不義,發出來自信仰的批判)?若無,為什麼?如果是後者,中梵建交了,台北得以置喙的籌碼恐怕有限。同樣地,中共有何道德上的優勢?若有,是什麼?列舉出來了,人人都欣見中梵建交。若無,為什麼?不但全世界了解,也將形成共識。

然而,若把教廷的道德性暫時抽離,純粹以外交事務看待台梵關係,中華民國外交部有足夠的理由關切中梵之間的動向。台灣的25個邦交國之中,16個是天主教國家。若台梵關係有了變化,恐將產生骨牌效應。相對於美國霸權是全球政經發展的指標,教廷脫離不了其道德指標的角色;它對一般言行的影響力(特別是西方國家)雖不明顯,當人在做價值判斷時,這老成的教會卻是舉足輕重。

一向以二千年來流離失所做為向全世界索討依據的悲情國家以色列,其新一波的不滿是:相對於倫敦爆炸案,梵蒂岡卻對巴勒斯坦在以色列無數的自殺攻擊事件未曾明顯提及;新教宗因土耳其人權記錄不佳而對其進入歐盟有所保留的談話,則讓反對土耳其進入歐盟的人士雀躍不已。教廷的動向與決定不一定盡如人意,其穿透到生活枝節的影響力則不容小覷。

中國早已是聯合國安理會的常任理事國,與其建交的國家數,台灣自是望塵莫及。而在「外來勢力干涉內政」的顧忌下,為何仍緊抓梵蒂岡不放?可能的解讀應該是,北京看準了,教廷具有不需一槍一彈,不費一分一毫便能左右全球視聽的能力。由此,對於這麼一個能夠動搖西方民主國家輿論界的邦交國,台灣不能失去!在上述特刊中的最後,張春申神父認為「現在讓我們假設北京樂意與梵蒂岡改善關係,而梵蒂岡又首肯。不過,即使這樣又將如何?」的看法,其實是個必須嚴肅對待的問題。

梵、中、台三造之間的曲折,若嵌入到整個世界來看,中梵建交無疑是對目前全球性的中國熱火上加油。在一部份人問及,為何梵蒂岡承認人權記錄不良的北京政府時,另一部份人則有了錯覺,以為中國的惡劣人權狀況以及對某些宗教活動的鎮壓,已成過去。而後者的那一部份人往往是不習慣於獨立思考的多數。

台灣曾以其經濟實力讓國際不能忽視,台灣的天主教會有責任以其對影響社會的道德實力,讓教廷不能忽視。在這個意義上,台灣天主教徒都應自詡為外交尖兵,並不誇大。台灣在一般的外交戰場上被迫開闢第二條路;在與梵蒂岡的關係上,就請中國比照台灣模式辦理。

註:Religion, State and Society Vol.28 No.2, June 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