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好。你好。我叫艾絲。我是烏蘇拉。我，漢斯。坐。坐。報名的全都到齊了嗎？不曉得，不過也差不多了。今天還好，才十幾個。前兩個禮拜參加一個朋友的生日聚會，要和三十二個人握手，回去以前還要全場一週再握一次手，真累人。小意思，你沒看前陣子到以色列訪問的外交部長戴思，一天下來，那手不知集了多少病菌哩。沒辦法，瑞士不入聯合國，不入歐盟，大家罵我們自私只專挑甜的葡萄乾吃，戴思到以色列散錢給難民營多少可以封鎖些不友善的嘴巴。
文／顏敏如 Yen Minju
妳好。你好。我叫艾絲。我是烏蘇拉。我，漢斯。坐。坐。報名的全都到齊了嗎？不曉得，不過也差不多了。今天還好，才十幾個。前兩個禮拜參加一個朋友的生日聚會，要和三十二個人握手，回去以前還要全場一週再握一次手，真累人。小意思，你沒看前陣子到以色列訪問的外交部長戴思，一天下來，那手不知集了多少病菌哩。沒辦法，瑞士不入聯合國，不入歐盟，大家罵我們自私只專挑甜的葡萄乾吃，戴思到以色列散錢給難民營多少可以封鎖些不友善的嘴巴。
哈囉，胡柏，你也來了，這幾天怎麼沒看到你在花園?堸轡韝]順便剪無殼蝸牛？跟我女兒她全家到波蘭渡假去了。沒去淹水的地方吧！不是不是，我們直接北上，沒碰上淹水。又是把腳踏車一起運去？沒，三十度高溫，騎上幾十公里郊遊，太累人了。哇，你手上拿了什麼，這麼大一瓶？上個禮拜從佛羅倫斯帶回來的，才一點五公升，在地下室只擺了幾天，沒想到這麼快就可以用得上，只有十一度酒精，在場的鄰居，每個人都可以嚐嚐。說得也是，這次比較晚，大家沒來得及事先準備，往年八月一日前一週就收到通知了。可不是，已經兩年沒辦了，兩天前在信箱發現邀請函時，還真開心。平常我們鄰居見面就是打個招呼，現在大家可以坐下來慢慢吃慢慢聊，很有意思。 哈付那夫婦來不來？不曉得。哈付那先生在三個月?堥潀舅五楚A現在外出都得坐輪椅。嚴不嚴重啊？醫生說他運氣好，腦部傷到的地方不大，就是說話有點含糊，神智倒是很清楚。噢，妳看，妳看，妳家的天竺葵開得多好啊！一樓二樓的窗台，哇，甚至陽台全開滿了。一簇一簇的紫紅深紅，在陽光下真是美極了！妳不說，我倒沒注意。坐在這對面園子?堿搷畬a還比較清楚。我只管天天澆水，也沒注意要欣賞。你要不要？這是什麼？希臘沙拉。怎麼是液態的？這叫Zaziki，?堶惘鹵i碎的蒜頭，青瓜切細絲，沒甜味的優格拌上調味料，調味草。嗯，我看不要了，謝謝。今天晚上吃蒜頭，明天從毛細孔?媟|透出一股怪味，在辦公室?堣ㄓ茼n。媽咪，可以放煙火了嗎？當然不行，現在才八點，等九點半以後太陽下山了，煙火的色彩才看得清楚。沒辦法，我們住高緯度地區，夏天太陽早起晚睡，你得耐心等。各位請注意，這?埵酗T個烤肉架，煤炭早就燒紅了，旁邊的小桌子上有用具，大家可以把自己帶來的肉品放上去烤，不想自己動手的，我們可以代勞。 你們看，哈付那先生跟太太來了。我們挪一下，空個較大的位子應該可以容得下輪椅。你好嗎，哈付那？你沒看我坐輪椅的這付樣子，馬馬虎虎，雖然從我家到這裡只有一百多公尺，我還是對拿拐杖走路沒什麼信心，就怕跌倒。這些塑膠杯很實用，我那堭`有個太太來買玻璃杯，她說她的小孩老是打破杯子，真奇怪。不是她家小孩奇怪，是他們的地板太硬，哈。還好有鎮公所主持的這個舊貨商，可以買到便宜的東西。店?堛漱]不見得貴，有些人就喜歡在舊貨堆?堛F挑西撿，專愛掏小好處。從中國，泰國或印度來的產品真是便宜，所以才養成大家過度消費的習慣。在義大利的八大工業國會議跟在德國的氣候會議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我的天，你看到新聞影片了嗎？那些全球化的反對者互相串聯，全都有備而來，比在西雅圖那次還熱鬧，背包睡袋的，有些還武裝上陣，把熱那亞城弄得天翻地覆。銀行是資本主義最明顯的象徵，幾乎沒一家倖免。對對對，有一家銀行啊，嗨呀呀，被毀得只剩幾本賬簿。不知道這筆賬要算在誰頭上，八成保險公司要倒楣了。也不見得，得看是保什麼險。問問漢斯，他們的公司有很多不一樣的產品，複雜得不得了。媽咪，到底什麼時候可以放煙火嘛？還早，天還亮著呢。妳看，夏綠蒂來了。嗨，我以為妳不來了呢，雞胸肉早就幫妳烤好了。非常謝謝。妳知道，我的皮膚不能流汗，得躲著太陽，否則我會像隻煮熟的蝦子，全身通紅。妳這毛病是怎麼來的？我是雙包之一，早產，我那不認識的妹妹出生一週後就死了，我則是被這皮膚病糾纏一輩子。那不是雷莫嗎？快跟他招招手。十七歲的少年郎，一有空就跟夥伴開車到處呼嘯，我們這種鄰居聚會當然吸引不了他。奇怪，他爸媽今年怎麼不來？你不知道嗎？怎麼啦？雷莫的媽媽跟我說，他爸爸還沒找到新工作之前就把原來的好差事給辭了，所以他目前是失業狀態。也太大意了，大概是仗恃著他的電腦知識，以為到處吃香。雖然我們瑞士缺少大約四萬個電腦工程人員，可是也不敢冒然從印度進口。我看，還是小心點好，我們七百萬人口，外國人就占了六分之一，這問題不容易對付。（妳今天白天在家?堻ㄟ筐偵礡H）還好我們不像德國的新納粹那麼極端，（我看了一部海盜片。）失業率太高只好怪外國人搶走工作機會。（海盜片？是六○還是五○年代的電影？）二次大戰時恨透了猶太的仇外心理有死灰復燃的現象。（是新的，一九九八年才拍的。）我們瑞士也好不到哪?堨h，前幾個月有個十八歲的 skin head，（我不知道妳也喜歡看這種片子。）等等，那是什麼，skin head？（這就是假期嘛，做點平常不做的事。）就是理個大光頭，頭皮看得一清二楚。（懂了，就像我自己，在聖誕假期專門邊吃烤餅乾邊喝咖啡，又邊看童話片，感覺真好。）那個十八歲的想退出，結果被其他幾個skin 活活揍死，然後丟到湖?堙I妳看，我們都七十多歲了，現在得回過頭來像幫小孩似的，給他切香腸！哈付那先生恢復得很快嘛。沒錯，朵莉要幫我切香腸，可是瓶蓋打不開，還是得找我才行。現在你們的花園是誰整理呢？請孫子來啊。我連走路都不能順意更別提園子?堛漕F，本來朵莉可以除除草什麼的，沒料到，她前陣子摔倒，手關節斷了，使不上力。是啊，是我姊姊先摔斷手，兩個禮拜之後就輪到我了。我們是雙胞，常常她有事，我也會有事。謝謝，妳想得真周到，連蠟燭都帶來了。你看，圓圓厚厚的白蠟燭裝在紅色透明壓克力小碗?堙A一路排下幾張併在一起的長桌，真是美。亞特曼太太這個鋪上厚磚塊的庭院很實用，再多排幾張桌子也沒問題。小孩呢？天一黑，全跑光了。可不是嗎。怎麼沒聽到爆破聲？哇，你看，五光十色。我看不見啊，被遮住了。喂，菲力普，把你家那棵十五公尺高的柳樹移開去，它擋住我的視線囉！艾絲怎麼從這?媮蕈僋縐鴩綵堨h了，本來坐在中間的那些人呢？有的回家泡咖啡拿蛋糕，有的加入小孩陣營，正忙著放煙火哩。說起來我們這條街算是安靜的，幾個小時下來，開過去的車絕對不超過五部。就是因為車少，以前我們鄰居在國慶日聚會，街頭街尾都放著禁止通行的標誌，也不至於妨礙交通，警察也沒什麼話好講。咖啡來了。好極了！胡柏你得回家一趟，我剛接到日內瓦來的電話，肯斯說，那個阿拉伯親王簽字了，我讓他十分鐘後再打來，他會跟你說清楚。怎麼，事情還沒解決，不是已經拖了兩三年了？到底數目有多大？坐過來一點，我跟妳說，大約兩百萬美金，妳可別說出去啊。真是的，阿拉伯多金，全世界都知道，才兩百萬美金也要拖欠那麼久！就是說嘛。每年日內瓦車展，那些王室貴族一買就是五六部最新的朋馳，勞力士錶一口氣訂二十幾個帶回去送禮。有的親王把錢當水花，也有的欠債不還，有錢人的花樣真不少。砰，砰。哪?堥茬o麼大的聲音？八成是大孩子玩大炮。雅絲民的天竺鼠還在草地上的籠子?媔隉H怕它們會嚇出心臟病，早就拿進房子?堣F，不會有事的。剛剛看晚間新聞，（不是只有綠色和平組織的人才麻煩，）昨晚琉森就已經開始慶祝，（你不知道今年春天在北德發生的事？）有個十一歲的女孩傷了腳踝，（那些反核的接力臥軌，不讓運核廢料的火車通行。）本來以為是被鞭炮所傷，（天，他們人真多，一個接著一個躺在鐵軌上，有好幾公里遠。）後來才知道是槍傷！（連續幾天幾夜，警察一個個拖走，他們馬上又來。）原來是有人趁到處是爆破聲時放槍，根本不會被發覺。（挺累人的。即使那些警察人高馬大，幾天下來也吃不消。）為什麼要這麼做？（後來呢？）不清楚，大概是閒著沒事做，趁機會，湊熱鬧！（只好拆鐵軌，換路線，當然事先是保密的。）怎麼是昨天七月底就慶祝？（後來運到目的地了？）有些地區提前慶祝，今天國慶放假可以晚起。（不清楚，以後我就沒興趣看了。）這些人真有彈性，懂得自己調配時間。（反正我們的電視台是左派的天下，看來看去都是賺錢養他們的人的錯！）啊喲，妳怎麼啦？剛跟小孩放鞭炮，被燙傷了。運氣不好。昨天也不是什麼好日子。怎麼說？我在兩個小時之內，聽到了三個壞消息。說說看。我不是和幾個朋友一起練笛子嗎，老師臨時有事，下個禮拜的課取消，他請我個個通知。打電話去安妮家，她說她先生正在瀕死階段。肝臟手術是成功\了，卻受到感染，血液中毒，沒救了。第二通電話，凱蒂去婦產科例行檢查，居然發現卵巢?堛蠸F，必須立刻進醫院。第三個是妮可，說她已經決定和她先生分居。放下電話，我告訴自己，這就是人生。那棟窗板是墨綠色的房子不是卡夫曼先生的家嗎？沒錯。九十六歲了，還是一個人住，中午走個十分鐘去安養院吃午餐，其他的都自己打理。聽說他九十二歲那年，醫生不准他再開車，他還很不高興哩。媽咪，我們可以玩到幾點？十一點半。雷莫說，他媽媽那部紅車由他接手。我一大早要吞七顆藥丸，這麼多化學的東西在體內有防腐作用，死了以後，身體大概比別人爛得慢。我們不可以玩到十二點嗎？十一點半已經夠晚了。可是他還不滿十八歲，還不能開車，我看，他媽媽真要把他寵壞了。晚上還要再吞七顆藥丸，我的胃還真有能耐。媽咪拜託，八月一日是瑞士的國慶，一年才一次。雅絲民她們還要生火哩。 | ||
